松风暮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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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火案

国会纵火案代指老碇某种意义上借真嗣之手完成补完计划是借刀杀人。
试图解释庵薰与Q薰的关系。(我想起来了,该文的构思源头是Q薰说爆炸项圈本来就是给他准备的且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做’。)








他没醒的时候,只能看见黑暗无边无际。一个熟悉声音寂静里喃喃,语速慢得像刻意放慢一倍速的磁带,磕磕绊绊卡出音节。“某……年,异国他乡……火。大火。疲软污秽的寒冬……深夜……熊熊燃烧的火焰……点亮大厦枯槁的灰白外墙。窗玻璃一大片一大片炸出蜘蛛网纹之后……痛不欲生……崩裂,如此一连串的清脆爆炸……热流咬着满口玻璃碎片……迎面扑上寒冬深夜,碎片纷纷陨落路面,像发烫的钻石。火舌化作……竖起的长发……高高钻出屋顶……怒火……张牙舞爪……拼命爬出缺了玻璃的眼眶……火赋予生命……这座大厦着了狂,噼噼啪啪……爆炸……和着风吼叫。人……人吼叫……污秽的……强加的罪恶……”

巨大的黑暗让场景活了过来。黑暗之中,他一个人,面对那座燃烧中的怒不可遏的大厦。火光凶猛地映亮了梦里的一大片天,外墙上雕着的苍白的花纹涡卷都在痛苦里绞扭,垂死挣扎,慢慢熏成黑色。他站在外面看着火烧得无穷无尽,橙红色愤怒热腾腾搡到他身上,他站在不远处受着热浪,火一直烧,他自己站在那里,既不像与其对峙,也不像出于怜悯,火光照亮他长久注视的红眼睛,在里面跳跃挣扎奋力扭曲,却怎么也跳不出他眼里。一竖细细的平静,一动不动,望向展开的辽阔大火,仿佛期待用注视平息一切。一道孱弱的白,咆哮的长长火墙,他们互相都在想什么?另一个更能意识到自己存在的他远远看着这幅场景,充满困惑,不知如何是好。

这场景完全占据梦境,一旦声音开始滴落,火就瞬间掉下来。火猛烈却不失耐心,从内到外,从窗到门,从三角顶到罗马柱,从木头到玻璃到砖瓦石灰,挨个摧残舔舐。烧到楼厦整个坍塌下来,仍有火苗乱窜在灰堆里。烧完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面对火的他已经对他转过身来。“烧完了。你还不打算醒吗?”他说,红眼睛毫无神采,眼睛里的火也熄灭了。


他吃了一惊,觉得喉咙里呛满烟灰,突然眼睛像被谁硬生生划开一条缝。

他醒了。


咕嘟咕嘟,咕嘟嘟,咕嘟咕嘟。一串气泡,玻璃缸壁静静映出他的红眼睛。

旁边一台仪器突然烧坏一样大声发出警报声,一群人惊慌失措跑进来,没料到眼前所见,本该合目沉睡的他睁着红眼睛贴在玻璃上打量仪器,全呆立当场。



新的渚薰醒了。

他慢慢地听见连贯的声音,看见图像,终于等到渚薰对他显形,对他微笑,对他讲一些话。他仍然被束缚在玻璃圆壁之内,吞吐营养液,逐渐习惯人透过玻璃投来的各种眼光。“你没办法出来,真遗憾……我会找到时机带你出来。”渚薰蹲坐在旁边一台急急忙忙闪光的机器上,非常轻松地说。他看着渚薰的嘴唇动了几下,经他嘴里出来的空气好像直直飞进他心里,有一些符号拼凑成一行排列出来,他心中一凛,这是什么?

“话,语言。”渚薰凑进来,笑着指指喉咙。“这些是可以看到的。”

“上一次,上一次死的时候,没有成型的话也迷惑了我。我看见杂乱飞舞的字符密密麻麻搅乱成一团,它们看上去那么痛苦,乌压压互相扼杀,爱字和恨字狠狠缠在一起难分难解,所有字困在一起,组成一个痛苦的问号。可我面对的那个人比他说不出的话还要痛苦。我等着他下决心,看着问号越绞越紧生生揉成一个沉甸甸的球,最后承受不住,砰的一声炸开了。我知道它会炸开的,所以我看着他,我最后觉得很平静。”渚薰撑着下巴对玻璃罐里的自己说,红眼睛闭上一半,看上去缺乏精神。他想起燃烧的大厦,不由盯着渚薰的眼睛,那里面的神采暗下去一瞬,一瞬,火熄灭了。他还没办法准确地分辨出每一种感觉,一种令他打战的寒冷从脚底延伸到肺里,他求助似的贴近玻璃。“害怕,恐惧,担忧”,渚薰会意,轻轻数出三个词,“你得学会自己形容。”

时间,渚薰教给他靠实验室里仪器滴答声计算时间。“换气装置响一下就是一秒,一秒没有含义,等于一声响。六十下是一分钟,一分钟没有含义,等于六十声响。三千六百下是一小时,一小时没有含义,等于三千六百声响。”诸如此类。渚薰一脸从容地给所有定义下了没有含义的结语,最后往往一笑,“我最初是如何学会这些概念的?这么多没有含义的东西,为什么要学?”他跟着不明就里一笑。笑,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学来的。


三千六百声响,成千上万个三千六百声响。安宁世界只有偶尔被人打扰,哔哔啵啵计算,目光扫来扫去,手势对着他打来打去永远从激烈返回毫无结论,没精打采垂下。一个两个三个很多个人围着他打量,小心翼翼调试电流电压和营养液,神情漠然得像他们穿的白外衣,洁净、专业、一丝不苟,然而精确一道一道刻下来,令人害怕。水温稍一升高,严厉眼神纷纷武装起来,边计算边从眼角觑他,仿佛他背地里施了什么恶咒,要对所有人不利。他觉得非常“失落”,渚薰帮他选了一个词,他得到这个词反而觉得豁然开朗,盯了渚薰一会,露出一笑。笑容如此自然地从他脸上浮现出来,像是肚肠里慢慢长出来的一个泡泡,圆圆涨到最大,带着愉悦涨破了,这让他和渚薰都感到惊讶。渚薰和这些白色生物不一样。渚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出人意料又相当温和,和他打招呼,微笑,讲一些他认为活在人世必要的概念。他所在的室内,灯光从没熄灭过,整天整天,他像一尾被剥夺自由的鱼飘在眩目的永昼之下,一言不发,不吐泡泡,任凭自己悬浮,半睡半醒等着渚薰出现。人不那么怕他,不像怕渚薰那么怕,他看起来只是渚薰一个虚弱的影子,照原样分毫不差描下来,可是精确得过了头,匠气太重,偏偏忘了付诸灵魂,就缺原版三分神采。没有渚薰的力量,困在此处,除渚薰外,没人能隔着玻璃听见他的话——他的的确确和鱼分别不大。


当他有一天终于问出“我是谁”的时候,渚薰脸上的笑意陡地隐匿了,干干净净,被一只无形手一把抹去。作为鱼一样活着,不是观赏鱼,而是出于研究目的再造的危险复制品,那些人眼里一只暗中藏起爪刺的假想敌,渚薰说。你是渚薰,你是我,但是现在还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和我,可以是……一……吗?”他做出苦思的样子,斟酌半天,决定用数字描述困扰。

“你忘了吗?人称代词全是符号,你和我全是相互关系。”渚薰的神情缓和下来,双手贴在玻璃外壁,“但是这里的你和我,里面的你和外面的我,关系不存在相互,我和你对等。”

对等。他尝试回想对等。渚薰告诉他,高和低是对等,有和无是对等,一切相反的东西都是对等。相反是什么?他当然诘问,渚薰再次露出抱歉的笑容。“相反就像我和你。但你很难说,它是什么。”那个时候,渚薰也这样双手贴住玻璃,看着浸泡在液体中懵懂怔忪的他。他同时在玻璃上看见自己隐隐约约的影子和渚薰实实在在的手,手好似穿过他自身伸向他,渚薰的手穿过他伸向他自己。他又看看自己的手,同样苍白,头发同样银白柔顺,眼睛同样红得鲜亮。差异就在神情上。渚薰整整齐齐穿着衣服,脸上显现出不对任何人做要求的随和,视线停留在某物上,不超过五秒就飘开;自己不着寸缕,穿上那套衣服,也总一副探问凝望的表情,学不来那种轻松样。他脑中浮泛的一些漫无边际的零散词语像夜里的星星,东一颗西一颗,遥遥呼应,不过是点点微光。

从前的一点光告诉他,他们相反,他靠肉眼观察,艰难咽下了这个结论;现在新的一点光告诉他,他们又对等,他只好放下旧结论重新咀嚼。“你能看出我们相反之前,已经看出相同,对等太艰深,不要紧。”渚薰眼里显然的担忧,他点点头,把双手隔着玻璃贴合在渚薰手上,指尖对指尖,手掌对手掌,恰好。

安宁世界,安宁世界,冷淡,光明,一切无忧唯独缺少生气的安宁世界,无数个三千六百响轻而易举消失的安宁世界。他没想过有一天安宁世界也会摇晃起来,屋子震动,墙皮和天花板微妙地战抖不止,就像那烧起来的大厦怒火爆发前抑制不住颤栗。一声巨响把他吓得缩在罐底,一声,又一声,连续的巨响和爆炸声,他慌慌张张拍打玻璃,没有一个人来。轰隆——墙皮吓坏了似的纷纷逃离墙体,烧瓶和试管义无反顾自行滑向毁灭,电火花刺啦刺啦吐舌,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么多这么强烈的声音交错呐喊,梦里的火烧起无声无息,这里的声音——这里的一切动作都有声音。地板静止下来,然而又是一下,砰!地板震荡得要碎成水了。他随着水流摇晃,观察入迷,竟然忘了继续呼救。

他忽而感觉到一种流动的特别轻的物质涌进液体,立刻感觉冷,等到往玻璃罐角落缩的时候发现周围怎么都摸不到障碍了,营养液越来越少他的头和眼睛慢慢不能被淹没,他惊异地看着,感受着皮肤上冷的触感,水珠从胳膊上掉下去,他从没想过水能这样轻易地离开他的身体。可水毫无疑问,决然不断落地。用手阻拦,水再次从指缝掉下。水打定主意逃离了。


“我们要走了。”一句低语啪地落入他的耳朵,渚薰看着他展露笑容。




安宁世界崩塌,新朋友名叫自由。


渚薰告诉他,他们所在的地方遇袭之后,人员全部撤离,后来寻找他未果,该地彻底废弃后彻底被封锁。交战双方称作N和W,渚薰对此不愿多提,他不感兴趣,并不追问。新朋友和他相性良好,他和渚薰说是离开,只不过灵活躲藏在废墟角落,躲来躲去,让搜寻队伍无功而返。渚薰教会他穿衣服,教他走路,教他如何在遇见陌生人时猛地转身逃跑。废弃地原来大得要命,渚薰不来,他就一个人沿着长长走廊漫无目的闲逛。走下一道极陡峭的铁梯,血腥惨状迎面而来。布满伤痕的地面,焦土,尸骸,他没有能力形容。打破罐子之后,他真切见识了天空,太阳,星星,风和绿草。头一回见,反而相当镇定,和渚薰的描述对应一下,也很有趣。每天漫步都看得见新事物,可渚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一次,他在暗处站立,远远来了一个人,紧紧裹着一身黑衣,也一脸茫然表情,看也不看他径直走过。这人没走多远,他便开始觉得失落。像两个影子打照面,谁也没当对方存在。他是不是只存在于渚薰眼里?





问题没有解答。渚薰理所当然又毫无理由地不再出现,一如他最初出现。


三千六百声响,无穷无尽的声音变成静寂重重叠加。他很怀念数声音的时候,等他发现一架有着许多小块按键的庞然木质物居然能因按压发出声音,他非常高兴。最开始,单纯模仿换气装置单调的滴答声,声音清脆落地,滴滴答答,水珠决然落下。后来手指熟悉了敲击的动作,开始尝试音节变换,甚至随便由心意敲击。度过的时间再也不能拿三千六百衡量,许许多多的声音不断为他制造,许许多多,时间大量消逝。当他终于能随心所欲驾驭声音,无论怎么弹,总能让音符跳跃相连源源不断飞扬起来,他终于再次听见渚薰对他说话。

“你还怕火吗?”仅有声音询问。


“怕。没有意识之前,你看火的眼神让我害怕。”他停止驱赶声音流动,答道。

“大厦是无辜的,被指认罪名的犯人也是无辜的。火也是无辜的。把罪名转嫁给无辜者的人,我不能原谅这种罪恶。……我希望你能帮我。你要为那个承担罪名的人偿还罪孽。”


然后声音离开了。他一句也不能懂,反复苦思不得其意,不知不觉间,让声音流动的本领日益熟稔,他知道渚薰的残影不会再来了。


直到他抬头看见高处有人盯着弹钢琴的他,直到那一天,他弹了足够久的琴,足够他使用渚薰的名字,足够他意识到他如何熄灭无辜者身上的火。



END
PS:谴责新剧场版司令把单纯儿子当枪(扳机)使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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