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暮时起

dreamcraftonsail.wordpress.com

颠三倒四民间传说

【9/5年10月4号EVA开播。出现的一切符号都是无聊的玩笑不妨找找看】

 

 

我住在本世纪的另一面,你可以称我为“8”,随你喜欢。我出生的时候,额头上有这样一个竖立的大无限标符,预示着我的生命将从头到脚纵向没入无限,直到与本世纪正面的我相遇,融为彼此的影子。这是我母亲的解释,她为我命名并在我额上深深印下一吻。她说那个神秘的符号立刻消匿了,就这样她把自己赋予的意义真正埋进我这一团初生的小小血肉里,她颇自豪。

当我父亲故世的时候很多人来参加葬礼——很多人——像凭空撬开了一万箱沙丁鱼罐头哗啦啦倒进盘子里,那些人挨挨挤挤,散发着悲哀的咸味聚拢在空棺前,往空旷的金属盒子内丢入一只又一只眼镜腿直到他们逝去的眼镜和敬爱之情溢出棺/材堆积在地面上。我想我的父亲已不存在的尸/身穿过这些真诚的祭品一定能遇见天使指引。即使最终把灵魂交给魔鬼,老浮士德一点也不后悔。我的父亲无疑是浮士德博士的虔诚信徒,他知道上帝会仁慈地看着你走上背离的道路而他只会惩戒老实人约伯,这是对科学家的特别宽待。“神在天堂之中,世上什么都好。”他只是看着你,我父亲也在看着我,尽管他们一言不发,只存在于严厉的虚空之中。

我的父亲在1/9/9/5年1/0月/4/日不见踪迹,那一年我和母亲经历着庞大的形而上恐/慌,我们不是为父亲的安危担忧,而是为整个世界。那一年的那一天恰恰好好是囗○囗/计/划启动的关键一天,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该项目的核心负责人,他们整日整夜留在研究所里,无暇顾及出生不久的我。三个月大的我(同你一样,我出生在6月6日)作为一个聪慧的婴儿无助地躺在窄小雪白的婴儿床上,我睁开眼睛看见过于刺眼的灯光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到一种自生命本源涌来的绝望,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将被躯体困住几十年之久,再不能随心所欲到处游荡了——我婴儿的脸上现出一种介于痴呆和哭泣之间的表情,只有我父亲能看懂,那就是我的绝望。于是我哭了出来。我知道我的父亲业已消失了,再也不回来了。

那一瞬间我的母亲飞奔而来砰地一声推开房间的门,气喘吁吁的她仍然穿着橙红色的长外衣,那彰显着科学家尊严的制服,她把我抱在怀里让我看窗户外面不断降临的雪。“听着宝贝,1/9/9/5年1/0月/4日凌晨4/时1/2分,你的父亲消失在参与实验的机甲之中。所以你看,外面的雪就是你的父亲。”这样的话在幼小的我听来如同一首过于古典的摇篮曲,我于母亲微笑的注视下慢慢沉入睡眠的深海。深海之下蛰伏有无穷无尽的火焰,我对火焰呼喊:父亲!火焰不予理睬,火焰变成一位智者掐紧我的脖子,生生掐断了我的头颈。我醒了。于是噩梦无穷无尽,正如梦本身燃烧起的大火。我爱这个世界。可它将要去向何方?一艘失去了掌舵人的世界的巨轮吱吱呀呀发出垂死前的哀鸣,上帝特赦科学家是为了拯救它,当他收回指令的时候,他就放弃了颠簸的船和船上的人。大洪水再也退不去了。

 

我的母亲梳着短头发,由她克隆出的妹妹也梳着短头发。我不知道“短发”是不是也包含在遗传之中,她们的头发好像永远也长不过肩头。我父亲消失之后囗○囗计/划被迫搁置,原本用于进一步实验的经费被母亲偷偷挪/作/了他用,或者更准确一些,她用。我的妹妹是个精神上沉默寡言的人,意思就是,我听到她讲话或发出声音,可我听到话只是话,话的背面是一面光滑的镜子,泛着银色,只照出我的不解。如今读书已是相当落伍的事情了,与写字一样被列入博物馆才有的展出项目,除了她也许再没人懂落在纸面上的字有什么含义。她打开一本书,白得仿佛月光的手指一道一道掠过密密麻麻的印刷字母,往往她中途会停下来看着一动不动立在一旁的我,直到她的手指头再度触摸到文末一个小小的“8”,她才转过头,读完最后一个句号。我猜测她只能借助我理解这个符号的含义,但我从没有问过她。

说完了我的妹妹,理所当然该讲讲我的童年。我们没有童年。我已经说过了父亲消失的那一天起我便获得了对生命的恐慌和厌恶所以我根本没有童年我的妹妹也时刻为逝去的腐/朽的书中历史哀悼所以她也没有。即使如此,大部分的生活属于无所事事,在庞大的不知其名的建筑中打转,擦拭一架走音走得厉害的钢琴。我总是瞧着那架琴,当我练习大提琴的时候我就瞧着它,等待它叮叮咚咚地响起为我伴奏。很长一段时间内天天如此,我总预感有事情要发生。

我的妹妹说,钢琴旁的人是你的朋友吗?她的左手伸出来笔直地指向我背后,奇怪,我上一眼瞧过去空空如也的地方,此刻坐着一个人形的微笑,他的微笑反射出我的不解,正像我妹妹通常做的那样。

我的妹妹如此笃定像念出一道正确无误的书中的定理那样宣布,他是你的朋友,说罢便走开了。

那个微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一下使得钢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一个“哆”,我知道它这是最开始的音符。从此微笑和我始终待在一起,我们成千上万次演奏出“哆”和“来”,仿佛世界里原本就只有两个音符。

 

我的母亲对于微笑的出现非常困惑,她看着我们同进同出形影不离,不能理解我们的亲密。一个寻常早上她突然按住我俩的肩头,轮流打量我们两个然后说,你们变得一样了,可哪一个才是我的孩子?我吃惊不已地窥见她的眼睛里有两张苍白的脸,两双鲜红的眼睛,两头乱蓬蓬的银灰短发。我盯着她看,微笑则对我的妹妹招手。

 

我的妹妹再次威严陈述,她说你们该走了,是时候了。她把自己制服领口的红丝带系在我和我的微笑脖颈上,她像一位远古的女神一样,她说,你们要回到还有人读书的时代去。

 

后来我再也没见过我的微笑,我反而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评论(8)
热度(32)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松风暮时起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