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暮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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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S

乡间的一条路,一棵树,黄昏。如果具备相应的知识,你很快能意识到,接下来的话全部和流水般淌来淌去的对话和自我有关。找寻一个恰当的空白模板,一个人类少年时代犹犹豫豫不肯成型的模板,我的眼光落在了他身上。最初诞生于九十年代未来想象中的一个身世多舛的少年,放在二十年后的今天,我很难辨认出他同我同时代的印记。想想看吧,在我出生那年,他已经跨越了二十年的假设,站在宽阔响亮的永恒夏日之中,提着行李,枯辣的蝉声提醒他抬起头张望,目光却投向松弛电线上一只簌簌落下的鸟。时间飞驰而去,时间被压缩、被烘成蓬松的形状,变成一个荒诞的微笑,具有血红内里和微弱的银光,就是这甜蜜而丑恶的时间哄骗了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他在内的我们,我们和他,我们站在一处,实际是战友。想想看吧,他在我出生之时便经历的漫长的青春期灾厄,从九十年代中期发端,不断蔓生,蜿蜒至今,暂时停止于一个难以辨别的、看似现实的将来,多么漫长,谁也不肯放过他。如此完美的一个空白典范,刚刚起笔,与日俱增的不是年龄而是满溢出来的坎坷,听故事的人察觉到了一些恶意,但没有人确定,没有人丢下笔。

 
 
 

让他继续,让设想继续。

 
 
 

线索从何开始?当我们意识到之前,我们已经将他视作自己的一部分。我们往往不记得他本该与我们活在相同的现实之中,伟大新世纪的最初十年,他生活的那个世界仍然保留着上世纪遐想过于充裕的自动化痕迹。对不起,我们得抱歉地对想象报以一笑,公寓里的门仍然是门,广袤的建筑依然牢牢扎根于土地,没有神迹和大灭绝,没有渎神的机甲和被诅咒的少年。没有这一切,只有人。我们看着原来想象中相当恢弘又极为简陋的背景纷纷解体,尖锥状的基地从最顶起被压平,像是被一把看不见的熨斗抹平了——你我熟知的生活重新活了过来。普通的生活,普通的学校,没有不普通的紧身制服,各种各样的色彩一点点印进原本漫无边际的白,白色突然喧哗起来。

 

我们眼里没有无边无际的空白,我们感受,可我们看见自己的故事。于是我们变得无比慷慨,分享出自己秘不见人的儿童体验,一些久不见天日的隐私,统统加诸这个陌生的同代人。想想看吧,他比我们提前体验了那些痛苦,二十年间被构想者不断加深,可我们知道,痛苦无非是痛苦,最微小的生活细节即是痛苦。我们既看见自己也看见他,打转的场景无非学校、家、医院、街道和地下深处命运审判的现场。他局促而局限地和一个模糊的神的原型谈起末日前的恋爱,我只能看见,我只能想象,被投射的一部分我捏造出最好的一个影子,那就是我们所说的恋爱。我们怎能期待更多?我们白白痴等一个假神赐福,再白白死去。 

 

如果能够让空白原样复制空白,让谁也不属于谁的青春期灾厄凭空降临,不附在谁身上,也不让谁具体地陷入难过,故事便不再具有重述的意义。我们得筑起祭坛,烧掉细枝末节的烟雾请来神明,跳起祝祷的舞。对想象之中的神明诉说,从同龄人、上一代人的故事中汲取经验,空中就有一片楼阁建起来了。

 

如果我们仅仅借助说话,而不借助叙述,不借助错综复杂的线性叙述穿梭缝合,回归到言语本身的滔滔不绝,说完即是无,情况会如何?原型会自诉命运吗?他会对假神祈求什么?漫长的青春期灾厄,到底什么时候会终结?脱离现实却也落后于想象的这种基础,无比尴尬落在当中。 

 

末日和灾厄持续太久、太久了,如果废墟中的星光之夜能和灾厄一样长久,一定再没有人歌颂空白了。

我们极其自私,同时做到了最大的慷慨,此时慷慨等于自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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